那天的事，誰也沒有再提起。有真不知道的，也有裝不知道的，還有努力忙碌生活，想要忘卻的。

塗毓淮再沒到家裏來，盛嘉念也沒來吃我欠他的十只雞。只有龍語林，每天精致打扮，爽朗說笑，跟以前判若兩人。看上去不像是失戀，倒像是戀愛了。後世裏有一句什麽話來著，說失過戀的女人，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整容手術，痛一場，很快就會變得更加耀眼。

我不知道，或者說我非常知道，龍語林正經歷著怎樣的痛苦，所以我空有一顆好奇心，卻不敢去問那天發生了什麽。我陪著她裝沒事，接受她的假開朗，只是留著心眼比平常更關註她。

可即便我這樣關註，也還是沒提防出了意外。

龍語林在填寫板子分類的時候，把發往兩個不同國家的板子標簽寫錯了。還好在出口檢測的時候被發現，沒造成大的後果。但是這一來一往的裝卸費用，和延誤合同完成時間的賠償，都得龍語林來擔負，小組長更是當不成了。

我以前在工廠，做到過整個生產部的部長，當然知道成品交付，其實都沒有嚴格按合同上寫的時間完成。特別是這種長期合作的廠家，大多數時候都是上頭一句話。如果工廠執意要我們賠，耗盡全部身家也是賠得起的。就怕，這並不是上頭領導的意思。

龍語林死死拉著我，求我不要告訴姑媽他們。這樣的懂事讓我有些心疼，她和我都太明白了，以大姑這家子人的作風，肯定不會讓她一個人背負債務。

“林林姐，你不要害怕，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。”我陪龍語林坐在更衣室，等著上頭最後的處罰。

“還能有什麽轉機，工作丟了我倒是不怕，可是這一大筆賠款，我怎麽賠得起。”哭了一個下午，龍語林看著已經是有些麻木的樣子了。

“林林姐，你聽我說。我聽經理說過，這些合同都只是一個模板而已，並沒有誰真的遵照合同行事，什麽時候交貨，都是領導一句話的事情。你想想，上次臺風天，這個貨在碼頭壓了多久才發出去，也沒看見合作方找我們賠錢。”

“你意思是說，找上頭的人說說情，就可以不賠？”龍語林麻木的臉，終於有了點人氣。

“不是賠不賠的問題，我覺得壓根沒有賠償這回事。依我看，要你賠償根本就不是上面的人的意思，是有人要拿這個事來欺負你呢！”

“欺負我？可是我在廠裏也沒得罪過誰。”龍語林咬著嘴唇，苦苦的想有沒有和誰結過梁子。

“你說是不是朱元璋搞的鬼？”我試探性的問，其實心裏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。

朱元璋是負責整個出口生產線的主管，本人姓朱，長得和歷史書上畫的朱元璋很是想象，鞋拔子臉還一臉坑。廠子裏的女工沒少被他占便宜，我長得不出挑，又一副沒情趣不好惹的樣子，倒是免了不少毒手。作為廠花的龍語林就沒那麽幸運了，每次交出貨記錄表，都要被摸一把小手，言語上更是下流難聽到了極致。

龍語林低頭思索了一下，點了點頭：“是他，肯定是他。今天我去主任辦公室的時候，朱元璋還刻意陪我過去，路上說如果有什麽困難找他。”

“呸，都是個不安好心的下賤東西。”

“都是？還有誰？”

“張主任啊！朱元璋就是負責一條生產線的主管，他連談賠付的資格都沒有。這個事分明就是他和張主任串通起來的，一個好色，一個貪財。”

“就是說，如果我不想賠償，就要被朱元璋占便宜。而如果我賠了錢，也還是得丟工作。”

一時間我覺得我有點像知心大姐姐，拯救迷途的小羊羔。我伸手拍了一巴掌龍語林的後腦勺：“你給我清醒點，不許去衡量哪個後果比較輕。就算我們都工作不保，我都不許你被占便宜。賠償這個談得下來也就算了，談不下來我把我存的錢都給你。”

龍語林被我打得有點懵，氣勢是未有過的低，溫溫順順的聽我訓話，眼神裏都是信任和依賴：“那我們現在怎麽辦？”

“這件事上頭肯定只知道出貨延誤了，並不知道要你賠款的事情。”

“所以我們要告到上頭去？”

“不能，這件事不能再往上鬧。朱元璋不是問題，但是張主任在廠裏多少年了，上邊會沒人？到時候事情鬧大了，你說上面是處罰張主任，還是順水推舟的收你一筆賠償？”

“你就說我們能做什麽吧？”

“演一場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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